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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蒋峤西是2月底才从香港回来的,他在机场给林其乐打了个电话，说他中午想去林其乐家吃饭。</p>
<p>林其乐放下手机，爬下了床踩上棉拖鞋就去告诉爸爸。林电工正好在家灌香肠，说行啊,加一副碗筷。</p>
<p>路过穿衣镜时，林其乐后知后觉望着镜子里，她一摸头发：应该赶快去洗头。</p>
<p>这个年在省城过，林其乐每天在总部四处游走,大吃大喝，不是在自己家里吃喝,就是去余樵家、杜尚家——杜尚的妈妈从娘家回来了,带了许多土特产，送到余班长和林电工家门上，好感谢他们这一年多来对杜尚的照顾。</p>
<p>林其乐还去吃了两次酒席。一次是邵司机与小谢阿姨孩子的百日宴。</p>
<p>她穿着红棉袄,与邵叔叔、小谢阿姨在一块儿拍照片，她还有机会抱了小宝宝。林其乐用手指蹭了蹭小宝宝的脸,特好玩,她说：“他的脸好软啊！”</p>
<p>余叔叔在旁边与邵司机正聊天，聊的多是近年来的工作,也聊起当年在群山工地的往事。</p>
<p>“九零年那会儿,娟子要生产了，林海风还在工地加班,”余叔叔皱眉道,“打电话来,你闺女要出生了，你还不去医院！！好家伙，工地上大家伙儿一块儿加班的那天呼啦啦全跑医院去了，十来个男的挤在那条走廊里。那护士在外面瞅了一圈儿，你们到底谁是爹啊？？”</p>
<p>“他是我看着出生的！”林其乐和小宝宝对着脸咯咯笑，她仰起头对叔叔们说。</p>
<p>邵司机和余叔叔对她说：“你也是我们看着出生的！”</p>
<p>林其乐放下了宝宝，她靠在余叔叔身边，被余叔叔搂着肩膀。她感觉她是属于这里的，她喜欢这里的一切，所有。</p>
<p>第二次酒席是群山工地职工幼儿园前任园长张奶奶，过六十六岁大寿。总部好些人家都去了。</p>
<p>张奶奶问起余樵现在还和不和林樱桃打架了：“以前啊，早上打，中午打，在幼儿园打，回家了还打。人家都说，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，这俩小孩儿，打小，打架就没和过！除非他俩一块儿去打别人！”</p>
<p>余奶奶坐在旁边，和好闺蜜张奶奶说，余樵现在不跟林樱桃打架了，见面也不吵架了：“都长大啦！”</p>
<p>张奶奶一惊，低下头：“真的啊？”</p>
<p>余樵和林其乐一块儿坐在小孩桌。余樵忍耐着这吵吵嚷嚷的气氛，忍受着老太太们天马行空的闲聊，杜尚则一直在低头发短信。林其乐剥着开心果，面无表情地把果仁往嘴里塞，她和蔡方元比谁剥得比较快，一盘子几乎就没给别人剩下。</p>
<p>“我胖了好几斤。”她给蒋峤西发短信，发完了继续吹头发。</p>
<p>突然外面门铃响了。</p>
<p>林其乐赶紧把吹风机扔到一边，抓起梳子把半干不干的头发梳了好几下。林妈妈打开门，蒋峤西穿着件深灰色羽绒服，提着行李箱就进来了。蒋峤西先对林妈妈问了声好，然后转头看见了还穿着棉睡衣披着头发的林其乐。</p>
<p>蒋峤西笑了，低头说：“也没胖很多。”</p>
<p>林电工炒了番茄大虾、糖醋排骨，又拌了盘甜笋，切了一碗卤味拼盘。他告诉蒋峤西，后面两道的卤味、甜笋都是杜尚他妈妈从贵州老家带来的：“味道还不错，来来，尝尝！”</p>
<p>蒋峤西脱了羽绒服，穿一件灰鸦羽毛颜色的毛衣。他在饭桌边坐下了，端过饭碗来吃。林电工问起他爸爸妈妈去哪儿了，不在家吗，蒋峤西说给他哥扫墓去了：“在郊区，下午才能回来。”</p>
<p>林电工没再多问。</p>
<p>林妈妈又问蒋峤西，香港怎么样啊，在香港过年好不好玩之类的。</p>
<p>分明只是客套话，蒋峤西好像也很开心。他放下筷子，接过林樱桃从后面走过来递给他的可乐罐，拉住拉环打开了。他说起这一个多月在香港干了什么，玩了什么，去了些什么地方，好像交代给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。</p>
<p>林妈妈说：“真不错，香港那边也暖和啊，在那边儿过年正好。”</p>
<p>林电工这时对老婆说：“等樱桃过两年去念大学了，咱们俩就申请调去佛山项目部，在那边儿暖暖和和地过年！”</p>
<p>林妈妈一听这话，哭笑不得：“你才在总部待了几年啊，又想去工地吃苦了！”</p>
<p>林樱桃不高兴地抿了抿嘴：“干嘛，你们两个要把我丢下……”</p>
<p>林电工“哎呀”了一声：“大学都要去住校的，这怎么叫把你丢下？”</p>
<p>林樱桃剥着番茄大虾，她给全家人剥：“我要考本地大学！我才不去住校呢……”</p>
<p>蒋峤西坐在对面，吃着林樱桃剥给他的大虾。他睫毛长的，一直垂着。</p>
<p>林其乐坐在她的小床边，低头看蒋峤西手机里的照片。林其乐羡慕地问：“在香港骑马好不好玩？”</p>
<p>蒋峤西在林其乐的小屋地板上打开了他的行李箱。</p>
<p>一只箱子，半只都被一个显眼的大盒子占据了。林其乐只是看了一眼，就感觉到那在蒋峤西那里所占的分量。</p>
<p>蒋峤西把盒子拿出来给她。</p>
<p>林其乐把包装拆开一看，里面是一只迪士尼乐园的达菲公仔。“这么大！”林其乐惊讶道。</p>
<p>蒋峤西说：“这是我堂哥给你买的。”</p>
<p>林其乐抱着达菲熊，抬头看他。</p>
<p>蒋峤西坐在她身边，把手伸进裤兜里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来。盒子外面还系着圣诞红色的缎带。</p>
<p>林其乐把熊放在一边，小心打开了这个盒子。</p>
<p>她把里面那条镶嵌着红宝石与切割钻石的项链拿出来了。玫瑰金色的项链下面，挂着一颗小小的宝石红樱桃，反射出光来，照进林其乐的眼里，让林其乐迷茫的眼闭了一下。</p>
<p>她拿起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戴。她转过身坐，透过书桌上立的那面小镜子，她能看到蒋峤西在身后拨起她的长发，拨到肩上，伸手帮她把这条项链系上了。</p>
<p>樱桃从何处来呢。</p>
<p>从爸爸妈妈的爱意中来，从大姑的祝福和期盼中来。在即将十七岁这一年，樱桃挂上了蒋峤西尚显青涩的枝头。</p>
<p>电视上说，2007年3月4日，也就是正月十五这一天，全世界范围都可以观测到月全食。</p>
<p>凌晨五点，林其乐匆匆起床，穿好外套，她跑到了余樵家楼下，正好遇到搓着手冻得耳朵通红的蔡方元。他们一同上楼，奔跑到余樵家的楼顶天台上，余樵已经和杜尚、秦野云几个人摆了张小桌，吃起早点来了。</p>
<p>蒋峤西也在，他和余樵坐在一起低声说话，见林樱桃来了，他冲她笑了笑。</p>
<p>月食还没开始，天是黑沉沉的，只有天台上的灯泡孤零零照出一小片薄光。</p>
<p>林其乐和蔡方元吃着手里的蛋饼，用小勺抢碗里最后剩的萝卜丁咸菜。</p>
<p>余樵忽然低声对蒋峤西说：“你以为林樱桃初中为什么不过来……”</p>
<p>林其乐听见了，感觉他们好像在说她的坏话，她扭过头去。</p>
<p>最后一块萝卜咸菜就这样被蔡方元抢走了。</p>
<p>林其乐坐在天台的小板凳上，有点冷，她缩着脖子。</p>
<p>那颗沉甸甸的宝石樱桃落在她内衣和毛衣的缝隙里。</p>
